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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80章旧日逝去(加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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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大汉西域都护府。

    海西。

    现在海西已经是更名为定西。

    是夜。

    吕布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。

    虽然记不起来梦的具体内容到底是什么,但是隐约残留下来的记忆里面,似乎充满了悲伤和无奈……

    就像是在面对着时间的流逝,那种想要抓,却怎么也抓不住的感觉。

    说真的,吕布这一段时间,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像是之前那么的勇猛了,至少在床榻之上开始有些难以得心应手起来。

    这和梦有什么关系么?

    吕布不知道。

    吕布嘴里嘀咕着,然后从床榻上坐了起来,看了一眼在一旁呼呼大睡的金毛小妞,揉了揉太阳穴,微微有些发呆。

    自从打下了西域之后,似乎就没有了什么方向。

    西域很大,但是实际上也很小。别看地方大但是人口并不是很多,这些西域的城市都是集中在一些有水源,有牧场的地方,中间还有一大块据说是恶鬼的坟墓,根本就没有人烟。

    更有意思的是这些西域国家,别看之前叫嚣得多么厉害,真的等吕布带着人马一到,二话不说就降旗投降!

    有一次的时候,吕布的军队一到地头,就是来了两个投降的国家。

    左右两个小国,不知道吕布要打那一边,也不敢赌不是么?

    西域好多国都是只有一个城。

    反正当年也不是没有投降过大汉,现在再投降一次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。

    至于颜面,那个能当饭吃么?

    在西域的国度当中,有许多甚至还是半奴隶制度,国王,或者称之为城主,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来,而那些城市周边的民众,则是永远的被剥削者。这些民众的生命,财富,小到一条布,一块泥土,都是城主的。

    城主是至高无上的,然后就是替城主干活的各种官吏人员,一层层的压制着最底层的这些大字不识一个,甚至连想要反抗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的底层民众。对于这些城主来说,他们只是换了一个进贡的对象而已,在他们的城市里,他们依旧还是『国王』。

    一开始的时候,吕布觉得这样的生活很爽。

    可是时间长了之后,吕布忽然觉得有些厌烦了。就像是一开始觉得似乎金毛红毛褐毛都挺好,但是时间长了就觉得似乎和其他的肉块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,就是换了一个皮肤而已,听不懂吕布说一些什么,更谈不上什么交流,到后面都不知道是自己在玩,还是在被玩……

    『可惜啊……』

    吕布忽然有些后悔,当时李儒要去西方的时候,他没有跟着去。

    如果跟着李儒一路继续向西,或许有更好玩的事情?

    吕布捏着自己的胡须,回想起了当时李儒离去的时候的笑容……

    吕布似乎觉得梦里面好像也梦到了李儒的这个笑容,这究竟是几个意思?

    ……(O_o)??……

    西域前哨站。

    这里是作为定西的警戒哨站,一般来说是有一什的兵力,由一个什长带领。

    哨卡其实很简单,就是一个望楼,然后在望楼之下有那么几间房子,矮墙圈起来的一块地盘。在西域这种地方,干燥的土墙甚至都不用砖石,夯实的泥土能抵御一般的雨雪,至于暴雨么,基本不太会出现。

    几个兵卒正在操练,射击三十歩的固定靶。

    在哨塔上值守的兵卒伸着脑袋往下看,『呦呵,三环……啧啧,太弱了……』

    『少废话!刚那是风吹的!』

    『风个屁哦!我在上面怎么一点都没觉得有风?』

    『滚你的二麻子!』

    坐落在西域边缘处的哨卡,似乎在吵闹当中重复着平静的一天。

    什长从土屋里面走了出来,抱着战刀,打了一个大大哈欠。

    昨天后半夜是什长带着人值守的。

    后半夜到早上的站岗也是最让人疲惫的,不仅是会困,更重要的是会饿。尤其是一天才两顿,而且在哨卡这里,还不能敞开肚子吃,总是要留一点,要不然下一波的补给要是晚几天,这四野连根草都难找,难道去啃土喝西北风去?

    『什长,下一次的补给什么时候来?』

    除了昨天晚上值守的兵卒之外,其他的小子可是精力旺盛。当然,带来的副作用也就是更容易饿,吃得还更多……

    『三天,嗯,也有可能五天。谁知道呢?』

    『什长,要不要我带两个兄弟到周边找找,说不得能逮只野兔什么的?』

    『屁!你那是想出去撒野罢?这天气,还兔子,连耗子都未必有!』

    『什长,这草什么时候才能再长出来?』

    『等老天爷下雨化了冻,怎么也要到二月份罢……』

    『早点长草……长出草来了,小兔子什么的就多了……』

    『嘿嘿,那是,到时候……』

    两人相视一眼,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是个人都懂得笑容。

    冬天就是苦熬,等到春天,四周长草了,食草和食肉的动物就渐渐从各个犄角旮旯里面出来了,然后就自然可以去周边捕猎,打个牙祭什么的,不必像是当下数着日子,然后眼巴巴的数着粮食过活了。

    『好好练!弓箭没准头,到时候见了兔子狍子都射不中!』

    『哎哎!』

    就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的时候,在远处忽然扬起了一些烟尘……

    『那是……有情况!』哨塔之上的二麻子大吼着,指着烟尘的方向,『什长!那边有人来了!』

    什长变色,急急奔上了哨塔,手搭着往远处看,过了片刻之后呼出一口气,『不像是贼人……背后好像还有我们的认旗……』

    不多时,奔来的骑兵就靠近了哨卡。

    『站住!停在那边别动!』

    『你们是什么人?!』

    前来的几骑拉住了战马,一身的泥尘。脸庞上一道道的,是汗水冲出来泥沟。

    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人,仰头冲着哨卡扯开嗓门喊道,『我们是长史麾下!要前往定西报信!』

    长史的人?

    在西域,称之为长史的,便只有一个人。

    李儒。

    哨卡之上的什长忽然看见了这几名骑兵头上和手臂上捆扎的麻布,愣了一下,脱口而出:『长史……长史怎么了?』

    ……(⊙_⊙;)……

    『你们谁是队领?』

    『大都护召见!』

    前来报信的骑兵当中,有一个站了出来。『我就是,带我过去吧。』

    吕布护卫看了一眼,点了点头,『请随我来。』

    穿过院门,走过回廊,到了正厅之前。

    定西府衙正厅两侧,摆着火盆,在正中间铺着一张虎皮。

    吕布坐在虎皮之上,正皱着眉头盯着从门口走进来的那人。

    『你是长史麾下之人?』吕布并不认得所有的兵卒,尤其是李儒手下的一些人原本不太和吕布这些人往来。

    来人从怀里拿出了代表身份的印绶和信物。

    吕布查验了一番,『蒙逖蒙曲长……』

    『正是在下……』蒙逖头微微低下。

    吕布看着蒙逖绑在头盔和手臂上的麻布,那些麻布因为长途而来,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颜色,变得有些灰黑……

    『李长史……』吕布吸了一口气,脸上带出了一些略有所思的表情。

    蒙逖露出了一些悲伤的神情,『启禀大都护……长史他……已是不禄……』

    纵然心中有些准备,但是真的听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,吕布依旧是瞪大了眼,半响说不出话来……

    良久,吕布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,『何时之事?』

    蒙逖低着头,开始讲述起来。

    生老病死,是一种人生的无奈。

    每一年的冬天来临的时候,特别是天气变化剧烈的时候,对于一些年长的人,亦或是身体有些不健康的人来说,都是一种威胁。

    而李儒,两方面全占了。

    或许是对于自己身躯的一个判断,或许是对于生命的一种感知,李儒在觉得他寿命将尽的时候,并没有选择在西域,亦或是返回长安,而是选择了向西,沿着孔雀河,北河一路向西。

    穿过龟兹,走过疏勒,经过大宛,进入贵霜……

    甚至李儒想要抵达当年甘英到过的西海,还想要走得更远……

    但是很可惜,李儒的身体是在是支撑不住了。

    其实到了路途的后半程,李儒就已经无法凭借着自己的力量下车了,上下车都需要人手帮忙,人也越发的瘦弱,就跟一层皮覆盖在骨头上一样,连那些大宛贵霜的哨卡兵卒见了,得知在这样的情况下,李儒依旧是要往西而行,都是敬佩不已。

    摇曳的烛火,终有燃尽的时候。

    在一日寒潮来袭之后,气温骤降,李儒忽然就倒下了。

    在昏沉之际,李儒知道自己不成了,弥留之际,勉强交代了两句,就再也没有等到第二天的晨光。

    李儒手下,按照李儒的遗愿,找了一个面向东方的山坡,将他葬在了那里。

    每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,便会落在李儒的墓碑上,可以让李儒看得见遥远的东方,看见他的故土家乡……

    在安葬李儒之后,李儒的手下便是分成了两部分,其中大部会继续向西,一直走下去,直至找到传说之中的大秦之地,而另外一小部分,则是由蒙逖统领,回长安报信。

    『「葬于向东之坡,死后不必立嗣,墓碑不具题名,其学不需秘传」……这便是李长史的遗言?』吕布问道。

    蒙逖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吕布听了蒙逖述说之后,沉默了很久,最后挥挥手,让蒙逖下去休息,毕竟蒙逖到了这里还不算是完成了使命,他们还需要继续向东,直至长安三辅。

    蒙逖下去之后,厅堂之内便是一片寂静。

    吕布皱着眉,打破了沉寂,『李长史……这四句话,什么意思?』

    只是交代后事?

    好像罢。

    『嗨!大都护,不就是交代些身后事么,有什么大不了的?』魏续眼珠子转了转,然后拍了拍手,笑了出来,『而起这下好了!这下不是更好了么?』

    吕布斜眼看了过去,『什么好了?』

    『大都护,』魏续嘿嘿的笑着,『之前李长史不是这样压着我们,就是那样管着我们,现在……嘿嘿,现在不是好了么?管不着了!如今西域便是大都护一人权掌,说一不二,号令一出,西域各国谁敢不从?岂不是好事?』

    魏续之前就没少被李儒剋过,又是对于李儒没有多少情感,现在听闻李儒死了,心中只剩下了欢喜,若不是李儒下葬的地方太远,说不得魏续还想着去坟头上蹦个迪什么的。

    吕布沉下了脸来,『滚!』

    魏续一愣,『啊?』

    『某叫你滚出去!』吕布瞪着魏续。

    魏续一缩脖子,吞了一口唾沫,灰溜溜出了厅堂,等到拐出了院门之后,才斜眼回瞄了一下,喉咙里面咯咯两声,呸出一口浓痰,撇着嘴走了。

    吕布坐在厅堂之中,仰头望着上方,就像是木雕一般,久久都未动一下,脸上毫无表情,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……

    许久,才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,若有若无的在空中飘荡。

    ……(o′?□?`o)……

    斐潜接到李儒过世的消息的时候,已经是过了新年。

    李儒除了让蒙逖带回来他之前手写的一些关于沿途的情报之外,还特别强调让斐潜不要追封他……

    因为李儒知道,他的身份是个麻烦,就这样默默无闻的消失在世间,无疑是最好的结果。

    斐潜沉默了很久,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几句话。

    『曾经阔气的要复古。

    『正在阔气的要保持现状。

    『未曾阔气的要革新……

    『大抵如此,大抵!』

    一个旧的时代,不管怎样都会过去,而新的时代会紧跟着到来,在新旧时代的交叠过程当中,每一个的个体是渺小的,但也是伟大的。

    就在斐潜还没有完全从这个消息影响当中摆脱出来的时候,崔均来了。

    崔均拜倒在堂前,表情惶恐。

    至于崔均为什么急急的从太原赶来的原因,想必傻子都能清楚。

    斐潜沉默了许久,上前将其扶起。

    『随某来。』斐潜说着,便是出了骠骑将军府。

    出了长安之后,沿着渭水往西走一段路,便能在渭水河畔,看见一座庄子,而在那个庄子的对面,还有一座正在平整地基的土地,显然是要在开春土地化冻之后再开始建设。

    『此地……飞熊轩……』虽然没有进到庄子里,但是站在山坡上的崔均,依旧能看见在庄子门口的大牌匾上的字。

    山坡之上还有些残雪。

    斐潜骑在马背上,呼出的气息在空气当中形成淡淡的白烟。

    据说零下二十度,或是更低的时候,呼出的气息连白烟都来不及形成就会被冻成了渣。斐潜不知道这个说法是真的还是假的,因为他根本不想要去就这个问题去尝试实践一下。

    唯一可以确定的是,大汉的冬天,越来越冷了。

    之前斐潜还在雒阳城中的时候,冬天有时候只需要多穿一件大氅就行了,而现在除了大氅之外,不仅是要穿皮甲御寒,还要在皮甲内部垫上新出产的棉花,然后才能在野外比较自如的活动。

    比较那几年大汉温暖的冬季,现在或许相差了有近十度。一年降一点,回头一看,便是感觉相差了许多。

    就像是眼前的飞熊轩。

    飞熊轩当中原本有两个人,后来走了一个,现在只剩下了一个袁尚。

    不过很快这里就会迎来新的住户了……

    刘璋。

    如果半路上不出什么意外的话,大概六个月之后,刘璋就会成为这里的住户。

    住在飞熊轩里面,免租金,有单独的房间,也免餐费,一日两餐的定食,还有免费的服装,每年发一套冬装一套夏装。可以看书,可以发呆,想躺平就躺平,想发疯就发疯。唯独就是不能出庄子,而且时不时要成为旁人的『观赏物』。

    就像是现在这样。

    『四世三公啊……』斐潜微微抬头,眺望着飞熊轩。他懒得进去,也不想和袁尚打什么招呼,亦或是在袁尚面前去展示优越,斐潜只是有一些感慨而已。

    当年斐潜在雒阳的时候,他别说去见袁绍袁尚了,就算是想要去见袁家府邸里面的管事,都没有门路。到颍川参加荀氏别院的宣讲,周边的人一口一个『天下楷模』的呼喝着,将斐潜挤到一边。在酸枣,人都不必到场,那些勾心斗角的两千石,也不得不将盟主的位置高高的举起,奉到袁绍的面前去……

    当年志得意满的袁绍袁本初,可有想过他自己最喜欢的孩子,会有朝一日成为其他人的『观赏性』的景色,摆在院子里面专门给人看?

    崔均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,或者说因为在野外天气寒冷,脸色有些发白。

    斐潜微微抬头,『袁本初……算是一名战士……而在此间的,不过是一蝇蛆罢了……』

    崔均袖手垂首落后斐潜半个马身,眨巴两下眼,侧耳静听。

    『夫战士者,与吾等同,乃人之躯。非神仙,非鬼怪,非异兽也。战于黄沙,亡于黄泉,生不畏死,死不旋踵,壮哉,伟哉!』

    『然战士既死,蝇必先至,舐其血,发其痕,啖其肉,孑孑孑遗,营营营舞,以为得意,自比战士之雄也。战士已亡,不复驱之,故蝇愈发徒攻其伤,叫嚣沸腾,唯言其腐,唯见其败,自诩为不朽,高贵于战士之上。』

    『诚然,见战士之身有痕者众,见蝇蛆之身有缺者乏矣。』

    『战士默默然重其死,蝇蛆嘈嘈然轻其生……』

    斐潜将双手张开,『此番大汉天下,此等人世之间,所需所重者,乃流血之战士,非无咎之蝇蛆!』

    『元平可是明白了?』